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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颂银又和他寒暄两句,见天色不早了,回去换了身衣裳准备出宫。
容实今晚当值,她临走往东看了眼,那么大的一片区域都要他负责,他并不是一直在乾清宫,所以看不见也正常。她有时候想,两口都在宫里当值,其实真不好。纵然相距不远,也是聚少离多,这地方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回家碰头,万一休沐错开了,一个下值一个上夜,那整年恐怕也见不上几回。所以她还是应该找个作息正常的,起码不需要整宿值夜。她回家的时候在,自己忙,指着另一个人有空闲,照顾家里,带带孩什么的,容实显然不合适。
不合适……她抬起头眺望远处,在暮色里轻轻吁了口气,合适的人又在哪里呢?
小轿停在筒河旁,她坐进去,天将黑不黑的时候蚊虫嗡嗡在耳边回旋,她拿扇扇着,挥之不去。性把帘卷上,跑动起来轿厢里有风穿过,反倒不用喂蚊了。
到了家,嬷儿们在门上迎她,进垂花门以为要开饭了,结果这么晚了,花厅里空无一人,一家都在老房里,听二摇山振岳般的哭诉。
颂银进去先见过长辈,纳福说我下值啦。老示意二住嘴,先要同孙女说两句话,问:“今儿顺不顺利?主一切都好?”
颂银道是,“都好着呢!”一面说着,转过头看二,“二婶怎么了?常格媳妇又闹了?”
二不经问,提起伤心事,又掖着帕呜呜哭起来,“二婶命不好,遇见这么个魔星……”
颂银看老,老皱着眉头说:“常格媳妇愈发的不成话了,回娘家的时候非把孩带走,见这里人不理会了,心里不自在,把孩送到常格衙门去了。吃奶的娃娃,一件换洗衣裳没有,也没个奶妈,扔下就走了,心真够硬的。孩哭得嗓都哑了,常格一个爷们儿不会看顾,急得和孩一块儿哭。哪家娶的媳妇这么大主意,只有我们佟家!传出去是个笑柄,叫别人怎么看?”真是给气着了,老抚着胸口直喘气。颂银忙帮着顺气,才听她又说,“不要了,就说我的意思,叫常格写休书,请她娘家来人,把她的嫁妆全拉回去。着人看着,多一根线也不许带走,要是再撒泼就告官,请顺天府来断案。”
把孩送给常格,这事确实是过了。常格在怀来,距离北京两里,不送佟府偏要舍近求远,可见是有意刁难常格。颂银听得来气,心疼孩也心疼常格。这么远的,又是大热的天,难为谁也不能难为奶娃娃。做娘的真有这么狠心的,那么皇后的所作所为就为奇了。
二这时候反倒不哭了,抽抽搭搭说:“这么的事儿,闹出来怕不好看。”
老一听把炕桌拍得通通响,“都到这份上了,还要好看,早干嘛去了?就是你窝囊,半点婆婆的威仪都没有,才惯得她爬到头顶上来。这么一大家,哪一房像你们似的鸡犬不宁?婆婆不像个婆婆,媳妇又是个上眼药穿小鞋的积年,怎么不闹笑话让人瞧?这会还不一气儿办了,等弄出人命官司来才踏实?你是要叫人笑一时,还是要叫人笑一世?”
二像淋了雨的泥胎,期期艾艾说:“我是心疼那些钱呐,娶这个媳妇儿真耗费了不老少,如今人财两空,怎么甘愿。”
“舍不得钱财,叫她套一辈不成?是钱要紧,是命要紧?她年轻轻儿的有这份心力,我单是听着就受不住。”老挥了挥手,“你们两口要忍得了,且在你们门里解决,别闹到我这儿来,我烦听!瞧瞧这满屋女孩儿,都没出阁,叫你媳妇弄得惶惶的,给她脸了!”
二被一顿数落,心里也憋着气,横下心道:“就依老的意思办。我也看开了,横竖落了个孙,不算亏。”
一场婚姻,一拍两散,谁也不是赢家。老抱怨着:“赛家那姑奶奶是泥鳅托生的,这么爱搅浑水。咱们佟家的日她过不惯,请她上别家受用。”转头吩咐老爷,“你再给寻摸个好亲家,咱们常格人才好,又有出息,回头另续一房,叫她哭去吧!”
老爷是玩家,遛鸟养金鱼,四九城的名门遍布他的足迹。他朋友多,也野,要找个把亲家不在话下,现说现就有,竖着大拇哥摇了摇,“二嫂,你门儿里能清理干净,我立马给常格说一家。正红旗他他拉氏,山西布政使善泰家的小姐,识断墨,长得比赛家姑奶奶漂亮多了。”
二来劲了,前头怕常格婚姻失败,走上邪。既然马上能有人填补,那再好不过了。
老深深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话也就是唱高调,哪个当爹妈的能撒手不管?好了,既然事儿都说定了,吃饭吧,不能为个外人亏待了自己的肚。”
一行人往花厅去,老携着颂银问:“原说今儿要上夜的,怎么又回来了?”
颂银伺候她坐下,应道:“豫亲王传话给阿玛,说明儿他府上有堂会,要我过去帮着料理。”
老嗯了一声,“怎么个意思?堂会怎么还要你帮衬,他王府没人了?”
颂银心说自己也纳闷呢,只是不敢在老跟前提起宫里发生的事,怕她担心。横竖这回叫上她,应该没什么好事儿,她自己要警醒。再不济带上什么防防身,应该不要紧的。
她宽慰老,“人家是旗主,叫了就得去。想是豫亲王府没有当家福晋,来了客人侍妾不方便出面。我既然在内务府,帮着料理也没什么。我自己会留神的,老放心。”
“去是应当的,可你到底是个女孩儿,随意登别人的门不方便。”说起这个又想到容家,嘟嘟囔囔抱怨着,“上回钱粮胡同偏让你留宿我就不高兴,我虽喜欢容实,奈何他家老是个鬼见愁。一大把年纪了,也没个成算。你住在他们家,他们是没什么,儿不怕坏名声。你呢,姑娘家的多吃亏呀。”
颂银笑了笑,“那回真是病得不成,不怪容老,人家是。”
既然她不计较,老也就不说什么了,转而问:“你和容实是不是有什么说头了?”
旁边的让玉听见了,横插一嘴说:“瞧好了,别让人骗了。那人是个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
她说完就被老一顿呵斥,“小孩儿家的,懂个什么?管好你自己就是造化了。”
颂银很难把自己的境况说清楚,便含糊道:“也没怎么,就是一块儿下值,我犯了病,他救了我一把。”
老笑了,灯下的皱纹里都装着满意,“这挺好,一点儿一点儿来吧,越处越亲近。容家稀罕你,我看得出来,既这么,咱们要更矜重,不能让人看轻了。至于豫亲王那里,你阿玛上回和我提过,说他有意让你跟他?这个得好好想想,照我的意思是公侯王府,能不进就不进。豫亲王将来不知是个什么成就,万一……你困在后宫,一辈就毁了。我们佟家不指望出贵妃出皇后,只要个个嫁得妥帖,日受用,就成了。”
她应个是,“我明白老的意思,自己心里也有数,您别担心我。”
一家又热热闹闹吃喝上了,老不知道她心里的事,她也不能胡乱找人倾吐。第二天起来收拾停当,就往东角楼宽街去了。补儿胡同因和豫亲王府都在镶黄旗,因此离得并不远,出胡同口斜插过去,两盏茶时候就到了。
这天下雨,一早起来就阴雨绵绵。她坐在轿里打帘看,巴望着堂会就此取消,可惜没有。到了王府前,正中间扇大门开着,监和戈什哈络绎往来,只不见豫亲王。
门房很快迎上来,就地打一千儿,“给佟大人请安。主叫候着您,奴才们等您半天啦。”
她是女官,身上有官衔,所受的待遇自然和一般旗奴不一样。门房前面引,她问:“王爷人呢?”
门房说:“后边钓鱼呢,说等佟大人来了请到园里去。”
她回头看了那六个小戏儿一眼,“跟着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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