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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做的?”
景横波笑而不答,“既然还没请到客人,今晚可能就有事儿。无论如何,皇帝不差饿兵,客人不吃,我们就自己先饱餐一顿,今儿可有新鲜的给你吃。”说完便拍拍手,示意上菜。
火爆腰花、凉拌猪耳、大块炖肉、肚肺汤、黄瓜拌猪心、酱爆猪尾、白切猪肚,红烧猪手、筒骨汤、卤猪头、回锅肉、酸甜排骨……实实在在的全猪宴,虽然军中做法粗糙,用料简陋,架不住这本地猪肉香肥腴,汁味醇厚,新杀现炒,火热出锅,众人出帝歌已久,一路上大多干粮干肉,哪里吃过这样丰盛的宴席,一个个拜倒在那般穿透力强劲的香气之下,咽口水声山响。
景横波下令给士兵们炖大块的五花肉,又召了军中大小头目来一起吃,裴枢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景横波左侧,她右侧的位却无人敢坐,军官们小心翼翼在凳子上坐半个屁股,小心翼翼地讪笑——之前对女王多有得罪,现在都在担心全猪宴有毒。
宴席就搭在村口一块空地上,靠近一条小溪,这是村中的主要水源,源头来自上头山中。
南瑾端着两只碗,从众人身边走过,左手一碗白水,右手一碗白饭,特意选择上风位置,以免肉菜的油腻被风吹过,污染了她的水和饭。
她独立高处白衣飘飘的身影,和这桌热气腾腾大肥大腻的全猪宴充满了不协调感,景横波瞅瞅她的背影,决定不喊她了。
南瑾对此也很满意,她嗅了嗅白水的味道,又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有点血腥气。
她上了一趟山,找到了那个在水源处鬼鬼祟祟的瘦子,当时那家伙正把一个内含药物并用毒药长久熬制过的铁鱼埋在上游水底,水流自然会将毒素带走,并长久不绝。
所谓水源下毒,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尤其这种山间自然水流,水量大,流动性大,撒点药粉下去转眼冲没了,就算这样,要想毒死全部几千人也是不可能的,禹光庭所要的,只是一大部分人失去战斗力,方便他再下手而已。
这个瘦子正在满意大功告成的时候,南瑾来了,没收了铁鱼,杀了人。
几个火头军在刷洗几口大锅,等下直接将肉用锅抬了分给各营。
南瑾从他们身边走过,手中碗一倾,那碗白水直接倒在了溪水里。
火头军们要发火,一抬头看见是那个女怪人,立即识相地闭嘴。
南瑾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那边景横波等人对她的不合群见怪不怪,眼看所有人坐定,景横波含着筷子,眼珠转了转,笑着对小板凳招呼,“喂!要不要来一起吃?”
裴枢霍然转头,此时才看清被一群士兵围着的宫胤,顿时色变。
一只手在恶狠狠掐他的大腿,笑颜如花的景横波在他耳边杀气腾腾地警告,“记住,我失忆了!我记不清楚他了!对他是一种似曾相识因此有点兴趣但又带点敌意的情绪,因为我的潜意识对他就是这种感情。看起来最真。你就给我装认得他,但又因为不满不肯认他,本色出演,务必配合,否则咱们就绝交!”
裴枢打开她的手,鼻子里重重一哼——需要演吗?他本来就是这种情绪好不好?他本来就懒得认识这种人好不好?这人失踪一年多了,就不能永远失踪下去吗!
景横波托腮瞧着宫胤,这种粗糙的宴席,肯定不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国师大人眼的,他是吃呢还是吃呢还是吃呢?
不过今儿的宫胤似乎忍耐力特别好,竟然真的点了点头,掠到了她身边,毫不客气地坐在她身侧。
一众将士立即便要拔刀,景横波摆摆手,何必这么紧张呢,一盆血肠就够放倒他了。
她立刻殷勤地将血肠拖了过来,特意摆到宫胤面前,“好歹是客人,请,请。”
不出所料宫胤的脸又白了,景横波快意地想到,他一定很不愉快地联想到了刚才盆里的那堆玩意儿。
正准备再煽风点火,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端走了血肠的碟子,放在自己面前,毫不客气地道:“何必如此给阶下囚脸色?这菜我爱吃。”
景横波回头,裴枢裴少帅一人独占一碟肠,左右开弓,狼吞虎咽,表示出了对这盘菜的无比热情。
景横波白他一眼,将盘子又端了回来,放在宫胤面前,假笑,“先生,真的很香的。特殊的香。”“特殊”两字加重语气。
宫胤的脸色没变,裴枢的脸色倒青了。
在女王陛下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宫胤还真操起筷子,夹起一片血肠送入口中。
景横波偏转脸,准备随时逃开,以免呕吐物弄脏衣裳。
没有想象中的呕吐声。
她愕然回头,就看见宫胤已经放下了筷子,甚至对她微微弯了弯唇角,道:“确实不错,谢女王款待。”
景横波怔了怔,在宫胤脸上看了又看,确定他真的没有呕吐的*,才不可置信地问:“你觉得好吃?”
宫胤点点头,目光清澈。
这东西确实还能入口,只要不去联想便好。
最重要的是,这是她费心安排做的,她亲手给他夹的,她喜欢的。
景横波又怔了一会,忽然想起当初在玉照宫,这家伙什么都不爱吃,什么都不肯吃,她经常给他送食物,隔了一天还能看见原封不动,为了知道他到底喜欢吃什么,她费劲了心思。总在怜惜他不能遍识人间真味,总在怜惜他的生活,过得过于苍白寡淡,人生因为此,失却了质量。
难道,他真的喜欢血肠吗……
她忽然扭头,对身边火头军道:“这村子还有几头猪?能买的都买来,都杀掉。肉制成肉干,肠子……都制成血肠。”
说完她也不看宫胤,自顾自道:“朕喜欢。”
宫胤唇角又是浅浅一弯,夹起一块血肠自己吃了,又夹了一块给景横波。
景横波还没反应过来,裴枢的手又伸了过来,少帅脸色铁青,先一筷子吃掉景横波那块血肠,再一把端过那碟血肠,哗啦啦全部倒进自己碗里,埋头三下五除二吃个干净。
景横波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又恶意满满地拖过肚肺汤,假笑着对宫胤道:“尝尝这个汤,也是极好的,清肠润肺,以形补形……”
裴枢的爪子又飞快地伸了过来,半空截走了那碗汤,泡进了自己碗里。
景横波瞥他一眼,手伸向猪心,手还没靠到碟子边,那盘猪心又稀里哗啦倒进了裴枢自己的碗里。
满桌的人都不吃了,怔怔地瞧着埋头大吃的少帅。
景横波似笑非笑,拍拍他的肩头,“喂,你真这么喜欢吃啊。”
“唔。”
景横波端过那碟猪耳朵,“你喜欢自然给你,这个喜不喜欢?”
少帅这才抬起头来,看一眼那猪耳,脸色好了许多,一边伸手来接,一边道:“猪耳也罢了,可别拿什么猪肠猪心猪肚之类的不入流恶心东西给我吃,那东西我一瞧就要吐……”
满桌的人都一傻。景横波手一顿。想了想,厚道地道:“当然不会,这桌上都是肉,都是肉。”
少帅吃了这么一通,难道从头到尾都没仔细瞧过吗?
想想也是,就他那个吃法,看得见盘中菜吗?
众人都厚道的默然,裴枢满面春风来接猪耳朵,特意示威性地瞟宫胤一眼。
宫胤稳稳地端坐,也不看他,忽然浅浅笑道:“是啊,都是肉。在下今日方知,原来猪肠猪心猪肚如此做法,比肉味更有胜之。这位兄台,你刚才吃了那许多,可觉得好?”
裴枢接碟子的手忽然顿住。
随即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碗。
雪白的肚肺汤上漂着红油,漂浮着几块暗红色的物事,那形状,那形状……
“啪。”一声少帅扔了筷子,踉跄逃席。扑到溪边,一把推开那几个洗锅的火头军……
景横波叹着气,放下碟子,“太不厚道了,太不厚道了……”
也不知道在说谁。
溪边少帅的呕吐声还在继续,少帅如一条死狗般趴在水边,明镜般的水面,映出他气息奄奄的苍白的脸。
还有那双,满溢愤怒和微微杀机的眸子。
身后,景横波和宫胤的谈笑声传来,两人似乎聊得很好。
宫胤忽然抬起头,看了那边狂吐不止的裴枢背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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