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白知他是玩笑话,轻笑着摇摇头。“颍州都处置妥当了?”谢赞这才提起正事。“应无遗漏。”谢司白做事是要比旁人细心百倍,答他话仍是这般的谨慎,断断不会说错一个字。“说来那中山王也是我故交。”谢赞不知想起什么,眼神悠远,“当年我见他,他尚也风华正茂,新领了封地,意气风发的,离京时大摆了筵席,说着日后要做东道主请去颍州吃桂花鱼,谁能想到如今境况。”贪墨就算了,他是当今圣上胞弟,纵是罚也不过小打小闹。可偏偏是卖官,还暗里与氐族有了往来,这两项是皇上最容不下的。谢司白不以为意:“身在那个位置,风口浪尖,不知收敛,也怪不了谁。”谢赞回过神来,看向他:“这一去应当见了不少事吧。”他这话是触人隐伤。谢司白微微敛眸,声音淡漠,眸中不见任何情绪:“纵是见着了什么,也不会比我过去见得更多。先生何须这样问。”18谢赞一听他这话,即是明白他七八分的心思,拾起一枚白子:“你心急了?”谢司白不语。“棋要一步一步下,时机不到,借到东风也是枉费心思。”谢赞将白子落下。方才黑白子旗鼓相当,白子甚至隐占下风,如今一步通,全局通,情势大为扭转。谢司白轻蹙了下眉头,不过转眼又恢复了往常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先生若是无事,我先告辞了。”谢赞盯着棋局,头也不抬,浑然陷在这棋谱当中:“好生歇着去,过几日还有忙的。”谢司白作一揖,转身离开了。秋韵侯在庑廊间,手中捧着件荼白外裳。下午起了大风,天色也骤变,凄冷冷的,眼见要有一场大雨。秋韵要给谢司白披上,谢司白摆了下手制止了,只问:“春日呢?”“还没回来。公子上次说完他,他现在勤奋得很,不敢再怠慢。”秋韵答道。谢司白不多意外,毕竟是谢赞替他教出来的人,若不知数,也不能跟这样久。入了回廊,暖阁里放着几盆兰花,谢司白脚步微顿,秋韵道:“前不久花朝节,宫里新裁了芳园的花,依院送来几盆,我就让冬雪养在了暖阁里。”“花朝节。”他忙得瞻前不顾后,算一算日子,也差不多是了。傍晚果不其然下了雨,晚上却放了晴,月亮高悬在夜空,亮得疑心是点了灯。春日终于回来了,他到书房,将这几日宫中的事一一讲给谢司白。末了不免发起牢骚:“都是些小姑娘家鸡毛蒜皮的琐事,听着真当无趣。我倒求了公子,若下次有旁的差事,把我支了去可好。”谢司白瞥他一眼,轻描淡写:“几日不见,旁的不论,你嘴皮子功夫长进不少。”春日嘿嘿一笑,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公子教导的好。”谢司白不语,闲闲拨着兰花叶子上的水珠,春日见他在想事情,躬身行了礼,方退出阁外。春日以为是琐碎,不大上心,谢司白却从不这么认为。多少事情的起端都是从宫里先透出来的,当今圣上虽然比不得三皇五帝英明盖世,也不是个糊涂的,宠着谁护着谁,除了从自己考量,更为着前朝的安稳。静妃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么些年感情自然是有的,但更多出于利益。林家拥兵自重,又有爵位在身,皇上待静妃自也是相敬如宾。静妃是个聪明人,她素来张扬,正是因为再明白不过,能教春日的谢赞都教了,教不会的,也就教不会了。谢司白没有提点他这一层,只自己一人静静想着。另一边,定安习过字,就去寿康宫陪太后用膳。天气一日比一日暖起来,穿得也渐渐单薄了,太后不再像落雪那几日食不下咽,多少有了些胃口,再加上有定安在旁边哄着,将将能吃的下一碗饭。喜的习秋道:“我往日好说歹说的,娘娘就是不肯劝,小殿下一来就全好了,看来娘娘不是不听劝的,只是要看劝的人是谁罢了。”定安不敢托大,笑呵呵的不说话,邵太后抚着茶盖,随口打趣道:“你跟着我也有十年了,两个老东西,相看两相厌,只有这些小辈在跟前,才是心情能好一些。”习秋也笑:“我就说呢,原来娘娘是嫌我了。”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甚是融洽。太后没再提花朝宴上的事,定安自然也不会提,就像从来不曾发生过,倒不会成了两人间的隔阂。稍晚些,太后乏了,定安请过安就先告退。傍晚时下了场雨,潮气中隐隐夹杂着寒意。司琴取了件银白滚边绣竹叶暗纹的薄披风,给定安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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