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雍和如遭雷击,连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她对他笑,是在什么时候。“你再等我几日,等此间事了,我就带你回大梁,为你遍寻天下神医……”他情难自已,猛地抓住她的手。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到她都睡了,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带着满足的微笑,他正要把她的手放下,却在触及手腕内侧时,脸色大变。天边一道闷雷压过,大地震颤。狂风撞开殿门,殿内的烛火眨眼灭了一半。陆雍和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他退啊退,直到撞上门槛,一下瘫倒在地。天地间,静如初开。风卷冰雨,书桌上镇纸的翡翠手链摔得粉碎,罗纹洒金纸漫天飞舞。未画完的楼船图被翻腾的金丝帐卷入,黑漆蝴蝶翩飞于床畔,萦绕着沉睡之人。一只纤长而消瘦的手静静垂在风中。皑皑如新雪,纤尘亦不染。……“不要白的,丧气重。”伏罗说完,托着纹样,缉绣工整,纹样生动。日光下,金线褶褶生辉,再配以大夏前些时日进贡的龙纹紫珠玉腰带,辉煌大气,高贵威严。”“……王上以为如何?”他鞠躬许久,帐内才响起虎狼之主不辨喜怒的声音。“可。”……雨后的天空,万里无云。三千铁骑刚入正门,大朔新皇就率领稀稀落落的官员迎了上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恭迎元王”,为数不多的官员接二连三叩拜起来。登基不过数月就成了亡国之君的朔皇,开始还硬着头皮站着,却在迎上伏罗的视线后,不由自主跪了下去。马上的伏罗扫了战战兢兢的人群一眼,没有发现应有的人,原本已经离开马鞍的身体,又稳稳坐了下去。“摄政长公主何在?”只是一个寻常至极的问题,竟让马下的朔人不约而同抖了起来。朔皇看向身后:“人来了吗?”伏罗下意识确认腰带上的紫珠还在不在。还在,甚好。他翻身下马,走出骏马投下的阴影,力求身上的每条金线都沐浴在阳光之下。他做好万千准备,却没有料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大朔的前任首辅。曾经的风流人物,此刻躺在一块破木板上,口鼻歪斜,舌蹇不语,晶亮的水渍从唇角一直蜿蜒至下颌。“昨夜……阿姊薨矣……”朔皇感受到骤降的温度,结巴数次,好不容易才接上前言:“阿姊薨逝时,殿内只他一人——全因他只手遮天,赶走了殿中宫人!”朔皇语气加速,口齿焕然一新:“联姻之信也是如此!全是他这罪人擅作主张,亡我河山!阿姊骤然薨逝,定然和他脱不了关系!若非如此,我阿姊又怎会拼着最后一口气,毒他狗命!”朔皇话已说完。偌大的广场,只剩死寂。不仅大朔之人胆战心惊,就连伏罗自己的人,同样不敢抬目,提议隔日入城的瘦长男子,更是已瘫软在地。蓝衣青年闭上眼,不忍再看之后的画面。许久,久到日头都开始倾斜,伏罗终于开口。“把他带下去,打断四肢,挖眼、割耳鼻、制成人彘,好好照料。”“皇室诸人,夷三族,鸡犬不留。”……庆祝大元征战胜利的庆功宴开了整整一日。曾经的大朔国都玉京,如今已是大元的国都。无独有偶,让大元吃了不少亏的那位长公主,封号恰好也是玉京。蓝衣青年借口不胜酒力,早早离开了金碧辉煌的大殿,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座石桥。伏罗坐在石桥扶手上,借着月光,痴痴望着手中一物。桥下的湖面,起起伏伏着无数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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