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丫鬟为定柔拆发,到紫檀衣橱里选出一套新做的衫裙,上襦胭脂色交领苏罗提花,一枝娇杏半开欲放,下襕粉萏双层绫纱抹胸绣蝶裙,裙摆略显蓬松,委委飘逸,抱腰系着蝴蝶锦带,再挽一条云雾绡的纱帛,上身这么一看——
那里还是人间的女儿,分明阆苑仙娥临凡了!
整个屋子都因她而焕然起来。
丫鬟嬷嬷尽皆目瞪口呆,温氏只觉自己能生出这般仙姿玉色的女儿,得意到了极处。定柔却犯了难,皱起了眉头:“这......也太齐整了......我不要......”
不过是去捎个话,怎地搞得像新娘子上轿似的,她有孝在身,如何穿红戴绿?
温氏没空跟她解释下去,说多了露馅,直接按到妆台前,对着椭圆大铜镜,敷了一点胭脂,点了口胭,梳了一个双丫垂髻,定柔脸小,怎么看怎么稚嫩,这样显得成熟一点。
一边簪玉钗和绢花,一边侃侃说着面圣的礼仪,叮嘱事项。
走出大门,吓了一跳,宫娥内监和禁卫排着长队,雀扇,红盖,提炉,漱盂,拂尘......前簇后拥着一辆舆车,站在大日头底下绵延一里多地,定柔几乎要打退堂鼓了,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嫁汉子哩。
温氏在后头推她。
对着前头一个年轻面貌,紫罗袍黑纱冠说:“劳驾殿前司大人,七女染了小恙,不宜侍驾,我家节帅老爷换了十一女去,望多多关照。”说着塞了一锭金。
定柔纳闷地看着母亲。
那厢对她笑了笑,挑一挑眉。
望着面前鲛纱为幔,雉羽为饰,美玉为佩,轮画朱牙,挂着金銮铃,垂着玉珠帘,华丽无比的二驾大车,定柔本能地抗拒起来,温氏在后头使力连推了几把,将她塞进了车厢。
第43章人生若只如初见襄王好……
坐厌翟车跟坐马车没区别。
定柔觉得,不过宽敞了许多,里头挂了一个香盒,也不知熏着什么香粉,馥芳绵润,隐隐有一股子甜凉......熏得她都快睡着了。
感觉真的做了个梦,小时候躺在摇篮里,被晃啊晃啊......然后停了,闭着眼睛,像个奶娃子一样试着晃了一下脑袋,想让摇篮再动起来,一个声音突兀地传进了耳膜:“贵人,请下车。”
意识回来,乌纱巾的两个女官掀开珠帘,作出恭迎的手势。
赶紧提裙钻出来,步下车登,望着眼前的彤庭风阙,雄傲昂天,气象宏伟,飞檐反宇高耸入云,是日万顷碧波浩渺,一丝云也无。火伞高张,打在琉瓦上,如层层镀金一般,墉垣砀基,其光昭昭,因是新建成,砖墼磊磊分明,闪着清新的瓷釉色,三个门道高约十米,宽约数尺,镌着“玄晖门”三字,父亲在饭桌上说,此门效法中京蓬莱宫的朱雀门而建,耗工耗时最长,大驾来的前一天傍晚才竣工。身着明光甲的禁军手握长戟,面庞僵冷,岗的壁垒森严,雉堞上飞扬着黄龙旗旌。
“贵人,请移步西侧门。”女官携住了她的肘。
定柔忙说:“不用,吾自己走。”
一行宫娥和内监前簇后拥,引着她绕道侧边,拾阶而上,入朱红皋门,然后是一道仪门,停着一顶纱裳软轿,抬着她,走过长长的夹道,然后三个垂花门。女官和宫娥的鞋履踏地如风,行走一致,衣衫窸索,耳珰上的珠玉曳动,提炉微晃的响。
四下忽而一阴,脸颊立刻不冒汗了,只闻得喜鹊喳喳,空气中浓香弥漫,隔着轿帘,原来这里植了许多遮天蔽日的红豆树,才刚过了花期,枝叶葱茏争茂,完全遮挡了烈日和一方天穹,看起来足有七八十年树龄了。沿途石砌小路,两旁百卉含英,朱朱白白,竟香逞美,好多是她没见过珍草异卉,每隔三五步侍立一个内监。
待到了一处湖榭水台,愈发觉着凉适氤氲。
小轿子稳稳落地,下来,步行。
小湖如嵌在园子里的一块上好碧玉,水上清波寒翠,浮着稀稀疏疏的子午睡莲,花姿楚楚。
沿湖一丛矮合欢树,几乎望不到头,花开如蝶羽小扇,茸茸可爱,枝柯扶疏,树干粗壮,已知是长了些年头的,沿岸望去,花色连绵若烟霞胧纱,倒映在的水面,花影婆娑微微蔽了视线。走了两步,宫娥女官齐齐停步,站立两旁,只有一个持拂尘的小内监引着:“陛下在前头,等候姑娘多时。”
绕过一棵树丛弯路,赫然出现一张铺着黄锦流苏的书桌,一个男人独自坐在桌旁,面前对着一个棋盘,修长的手指衔着一枚黑子落入格目。
一袭天水色宝相缠枝暗纹直领对襟,袖摆宽大,那衣色也教人觉着清雅无尘,生出两分凉快的感觉来,束发白玉簪,左手拇指上一个醒目的墨玉扳指,身后一段雕楹碧槛的抄手游廊,曲曲折折不知通向哪里,到像旧时的建筑,朱漆阑干没有新刷的气味,描彩是少见的栏花笼鹤图案,绰幕方雕工精巧,颇有沉淀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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